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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0章 情感记忆(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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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文坛出现过一些“隐私散文热”,有人利用散文展示自己的婚外恋、性生活之类,引起批评。李致同志则是利用一点空余时间细水长流地在散文园地中耕耘着他的一片绿洲,有自己鲜明的目的、倾向和审美情趣,他已经有《回顾》《牛棚散论》《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巴金教我做人》《我所知道的胡耀邦》《李致与出版》等许多散文集出版,他正辛勤地扩大这片绿洲,让它更生意盎然了!

(本文刊于1999年《四川政协报》)

梦回花神庙

年老了容易怀旧,夜间又常常多梦。许多往事,每每在梦中出现。昨夜,我突然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南京。不但看到了当年的故居和故园,还去了当年游览过的花神庙。醒来失眠,天还未亮,却又神驰往昔种种,忍不住开灯起来,铺开稿纸,拿笔写下这篇散文。

抗日战争前,年少的时候,家住南京城北洞庭路十号。屋前有个两亩地不到的大花园,花园前端,是个种有荷花漂满浮萍的清水池塘,塘边遍植垂柳,可以钓鱼。花园两侧,围着高高的竹篱。园中央有个六角亭,父亲可以请客赏花饮茶或设宴。花园左侧,有一小片翠绿的竹林,植有四季常青的雪松、龙柏,铺满着草地,搭着一个紫藤架,种有珍珠梅、紫荆、迎春、蜡梅、红梅、红枫……花园右边,有个花台种的都是各色草本的花卉,像万寿菊、太阳花、鬼脸蝴蝶、指甲花、石竹、凤仙之类。花园右边其余大片土地最远处集中种的是牡丹和芍药,占地十几平方;然后是种的玫瑰、月季和蔷薇、月月红之类,再过来就是菊花的领地。品种繁多,有的是盆栽,有的就种满在地里。秋季时,色彩缤纷,种类各异,名称有孔雀开屏、黄金印、珠帘飞瀑、猩猩冠等。再过来靠近门旁一带,就是盆景和盆栽花木的区域。盆景的盆有瓷的,有陶的,有紫砂的,盆内树桩、山水、植物都诗情画意,令人赞美。父亲不吸烟、不喝酒,但却爱花种花,喜欢好的盆景,他常将挑选出的美丽雨花石放在盆景里的水中搬放到客厅里供人观赏。除这许多盆景外,有许多盆栽的兰花。兰花有的据说很名贵,父亲也喜爱,但我那时年岁小,并不太欣赏。我宁可抓着一把把草本的花籽撒在花台上看着花籽很快出芽、长大、开花,不愿去关心兰花的那种慢吞吞的幽雅和难能可贵的开花。

花季随着春夏秋冬四季重复轮回,花园里总有繁花似锦,花木使人赏心悦目,爱花的客人来家里时常会对着花木赞叹:“花真可爱……”

随着父亲的爱好,我也学着侍弄花草了!南京中华门外雨花台南麓有个出名的花神庙。那儿的花农以种花为主,“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当时确有这么个传统。我家请的一位花匠胡二就是从花神庙请来的。他开始尽心尽力。从他那里不但使我们知道花神庙可以买到各种花木和花种,可以买到花农们用茉莉花窨成的香茶,还知道种花该讲究时节,松土、锄草、施肥、浇水等都不是随意胡乱摆弄的。甚至有的花还需要剪枝、嫁接。总之,种花有技术,有许多的经验和教训,也有许多的手段和时机。时令不对,不行;有的花爱浇水,有的花水浇多就不行。种植的方法和关心的程度达不到要求也不行,如此等等;真是要看到美丽的鲜花,环境不好,气候不好,不费时间和力气也是不行的,如此等等;道理慢慢我似乎懂了,但懂了也未必就能把花种得苞多叶茂,种得那么灿然美丽。花园的美丽还是靠从花神庙请来的花农胡二和父亲的耕耘。

花神庙不知不觉间成了我一处向往的地方,但到抗战爆发的那年——1937年我才有机会跟父亲去那里游览了一次,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南京由于曾是六朝(吴、晋、宋、齐、梁、陈)古都,寺庙自然出名,“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像“花神庙”这样一个小庙本来名声不大,但因为它的独特性所以也不会被淹没。花神庙周围的村庄连成一片,地名就叫“花神庙”,许许多多花农,每到一年的农历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的那天,他们都要到庙里烧香礼拜。花神庙并不大,但环境幽谧美丽,高耸的浓绿大树很多,集市上卖花和买花的人在各种花卉树苗之间买卖交易。不少年轻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农家姑娘在庙里烧香膜拜,既热闹又别致。据说,祈求时说出自己的心愿,都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得到实现,平时,为买卖花木到花神庙去的人不少,到百花生日那天去花神庙游览的人就更多。

抗战爆发的1937年,我正好是上初中成为中学生了。“百花生日”那天,天气晴朗,父亲由朋友陪同,带了我雇了敞篷马车去花神庙。平时,父亲和我是难得坐马车的,但父亲喜欢坐马车,他带我游历苏州、无锡等地时总爱雇马车坐,听着马蹄声“嘚嘚”的响,看着四下美景,闻着花香,马车不快但也不慢,比坐轿车透气而且舒适。他的朋友是知道他爱坐马车出游的,所以虽然从城北去城南郊区的花神庙相当远,却专门雇了高头大马拉的既新又干净的马车上路。当时爱花的人们有个组织,每年在“百花生日”这天总要在花神庙给种花特别出色的花农颁奖。颁的奖是银盾和大红锦缎的奖旗,还发点奖金红包,鼓励花农把花木种得更加出色。主事者由于父亲是个名人,爱花又有花园,也捐过款赞助他们这种活动,所以特地邀请并陪同父亲去颁奖。那天正好是个星期日,父亲就带了我去,并且特地招呼胡二一起去。胡二四十多岁,身强力壮,听父亲要带他去,显得特别高兴。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但看得出他的激动。

我们坐的马车到了花神庙,我出乎意料地看到花神庙热闹得像过年时的夫子庙一样,人多嘈杂,摆摊卖花木盆栽的,卖各式花盆的,卖吃食的,围观杂耍的,敲锣打鼓的、卖茶叶的……使我既感到新鲜也感到快乐。发奖时用木板搭的戏台似的一个大台早已搭好,有些小孩在台上嬉戏玩耍。我们的马车到后,就有人来迎接,可能是些乡镇长一类的人,然后就陪我们进花神庙游览。

这是个规模不大已经古旧的庙宇,门口有“花神庙”三个字的大匾,披着旧了的红布。这庙红墙青瓦,没有殿塔亭坑,画梁金碧已有几分风尘残颓。旧墙斑驳,青苔处处,一些过了冬的乱草略泛青绿,庙前一条水沟上铺盖着石板,水声微响。两侧有松柏和杨树,已经嫩绿好看。几条驴子,是摆摊的拴在树上的,常常踢蹄拂尾。庙外远处,是种的菜地。庙前庙旁真是嘈杂,人声起落,花农的摊子上,有美丽的鲜花,胡二一直跟在我身边,有时同他熟识的乡亲打招呼说话,有时指着一些绮丽出色的鲜花告诉我:“这些都是花房里培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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