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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3章 春秋钩沉(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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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阶段,陈展有时在上海、南京活动,有时去苏北。他在上海的户口就报在我家中,在南京我将他报在凌起凤家中,得到掩护。在上海时,他在静安寺百乐门商场开了个书店作为掩护,还出了田涛的小说集《恐怖的笑》等书。我把我们家的亲朋好友有选择地给他作了介绍,便于他活动。有时,他要我给他做些寄发邮件、采购药品等事,我都不问究竟地去做。有时,他在旅馆或在沪西工人区居住,同我约会,找我帮着做些事情,我也总会准时前往。

多年后,他在革命回忆录中这样写过:

王洪溥就将我在南京的户口报在凌家,户主是凌铁庵,这样,我在上海和南京都有了户口,有了身份证,得到了方便和掩护,我同王洪溥之间思想交流的机会也更多了。

以后,很长一段时期,我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关于南京《新华日报》,由于国民党千方百计不“批准”发给“登记证”,还经常指使特务、流氓到中山路《新华日报》筹备处进行骚扰恐吓,到1947年3月,国共和谈破裂,筹备《新华日报》的同志随中共代表团撤回延安,《新华日报》遂未能同南京人民见面,但这段斗争历史是令人难忘的。

我一直以商人面目为党进行地下工作,在上海时常住在王洪溥家得到掩护。后来,祝华同志以公开身份在上海马思南路107号周恩来将军公馆工作时,我们有时就悄悄在成都南路霞飞巷5号王洪溥家楼下见面。有时在天黑后,只听到楼下靠弄堂那间厢房的玻璃窗轻轻敲响三下,王洪溥就知道是祝华来了,马上去开门。但1947年3月5日,在国民党军、警、特全副武装包围胁迫下,周公馆的同志全部撤离上海。当天,王洪溥曾利用他的记者名片要去马思南路107号同祝华见面,代我传递信息,并表达一种告别的情意,但被军警阻挡未能见到。后来,当内战烽火燃烧时,他写过《怀念祝华》一文,当然那是发表不了的。

这里,陈展的记载有误,我去马思南路107号要见祝华,代陈展传递信息是3月3日,不是3月5日。此外,祝华在这之前有一天夜里来我住处,曾与陈展同将一包文件及契约交给我母亲收藏。这包东西我与母亲合计后,决定放在大衣橱底下(大衣橱下边的垫板是用螺丝钉拧住的,我们将螺丝钉拧开,把文件放进去,再将螺丝钉拧上)。这包东西直到上海解放后,才取出来交给陈展,转交祝华。

我在1947年3月9日写过一篇通讯特写,题为《上海滩的潮汐》,由上海寄发在3月25日的重庆《时事新报》上发表,文中有这样的文字印证:

三月一日政府令京沪渝等地中共办事人员限期一律撤退,从国共战事发生以来,双方不绝如缕的和平希望,至此遂演成正式破裂,苦闷得麻木了的人心,对于目前的中国情势,又能作怎样的想法呢?倒并不是留恋这一二百个中共的办事人员,只是对于正式揭幕了的残酷内战,对于中国未来的前途,因着和平的不能觅得,谁能够不忧心如捣!?谁能够不长叹欲哭!?

三月三日我去到马思南路107号中共代表团联络处,刚望见那一座三层楼的西式楼房时,两个武装警察拦住了我。我的记者名片,因为局势严重,并未发生作用。祝华、陈家康、潘梓年、华岗……都见不到!三月五日上午,他们一共三十多个人,全部登上了凯旋号车,由上海先到南京再转飞延安,为了和平谈判而成立的“中共代表团上海联络处”从今以后成为历史名词了,和谈已经死了!我回到住所,将去年夏天在南京参加中共记者招待会时,拿回来的政协文献、停战整军文献等,一齐丢掷在熊熊燃着的炉灶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自己的热情也死绝了!

北平深夜搜查户口捕捉居民的新闻,上海各报登载得不少。当苏州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后,上海更不能不风声鹤唳了!上海各大学教授陈望道、张志让、马寅初等66人响应北平朱自清等十三教授抗议当局的宣言,在三月八日也登遍了各报,吴铁城秘书长虽然在三月七日向记者宣布,保证上海不会有同类的事发生,但人心仍是惶惶,愿意这一个保证可靠吧!愿意上海安定,让老百姓苟延残喘活下去!

……的确,如果没有内战,谁能想象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模样!?而现在眼前的事实,却为我们带来了无数的烦恼,无数的痛苦,无数的愤慨,无数的怨恨。……回上海快半年了,心情从来没有像近来这么懊丧过!苦闷呵!苦闷得要爆炸!

三、他随时可能被枪毙

陈展一直以商人面目为党进行地下工作。后来,在我介绍下,他与我家一位经商的亲戚汪国华相识。当时,党办了个地下兵站“笙记行”,在上海外滩中国银行大楼上租了写字间,这写字间就在沙千里律师事务所隔壁。陈展是地下兵站“笙记行”的经理,他与汪国华合伙在上海秘密采购医药、钢铁、纸张、五金等苏北解放区急需的物资,秘密找通关节由上海运往苏北。陈展手中有空白信笺,上有曾山同志的亲笔毛笔签名。用这信笺,船只到苏北解放区后就是介绍信兼路条,他曾将信笺交我收藏保存。汪国华是个巨商,在上海商界颇有信用,在资金、采购、掩护上都能出力。地下兵站的工作本来一直很顺利,但到1948年深秋,地下兵站竟被敌人特务侦知,“笙记行”被敌人破获,陈展也被捕入狱,形势严峻。他在淞沪警备司令部大牢受尽了酷刑。我得知“笙记行”被抄查,又怕特务来我家中抓人并抄家。我立即毁去一切会造成不利后果的书刊物件,并去与汪国华商议办法。

那晚下雨,我在楼下靠弄堂那间厢房里坐着,忽听玻璃窗上轻轻敲响三下。这是我与陈展及祝华(此时祝已撤离上海)等约定的暗号。我大吃一惊,忙去天井里开门,谁知门一开,雨中站着的竟是一个打雨伞的国民党的中尉军官,将我吓了一跳。他问:“你是王洪溥吗?”我点头说“是”,他马上说:“走,进屋谈。”我将信将疑、心情忐忑地将他带到厢房里,他突然说:“陈展让我来找你的!”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上了重刑,但还不要紧。”我故意说:“他太冤枉了!怎么抓他的?”那上尉从袋里取出一包香烟,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在手上将香烟撕开,烟丝中有一个极小的纸卷出现了。他将纸卷递给我说:“你看看!”我忙去绿色的台灯下打开纸卷一看,只见纸卷上写着蝇头小字,确是陈展的笔迹。现在还模糊记得写的是:

“溥兄:我为将本求利运货去苏北被捕,现押警备部大牢。我是正当商人,实在冤枉。因触犯紧急治罪条例,可判死刑,望速请凌老伯与七姐救命。”

那中尉见我收到纸卷并看了,只说:“快想法救他吧!”拿起伞来就冒雨走到天井里了。我给他开了大门,目送他在雨中黑暗里远去(解放后听陈展说,这中尉是一个打入敌人警备部里的同志),心里五味俱全。我上楼将这事告诉了母亲,又去南昌路光明村汪国华家与他一同商量。当晚我就坐火车去往南京,找凌铁庵老伯和凌起凤(即陈展所说的“七姐”)求救。为救陈展,他们父女特地到了上海,找了上海各方人士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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