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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长江奔腾,山城白雾茫茫(1942年8月—1942年9月)(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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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锦涛像个蒙古喇嘛似的正襟坐着,说:“海上闻人杜月笙早年你们在上海不就是熟人吗?他现在住在重庆南岸的汪山,交通银行专为他修了一幢宽大舒畅的别墅。后天,恰巧是阴历七月十五,杜先生的五十五岁寿诞。中央要人去的估计不少。明晚暖寿[8],宴客的地点在城里上清寺的‘范庄’。那是杜的拜把子兄弟、川军师长范绍增的公馆。他发了请帖给我,我给他秘书胡叙五打个电话让补张请帖给你,我们就一起去。此人有五蕴真智,神通广大,仗义疏财,现在仍是八面威风。你来了,同他见见,岂不是好?”

童霜威当年在上海做律师和办报时,同杜月笙是有交往的。杜月笙这个靠投奔黄金荣贩毒起家的海上大亨,与黄不同,他有了地位后结交政界,敬重文人和留学生,见面总是客客气气以朋友相待的。那时,在杜月笙上海华格臬路公馆的客厅里,挂了一副人家撰赠的对联。上联是“春申门下三千客”,下联记不清了,好像是“土木堂前百万兵”。他挂这对联,俨然把自己比为春申君、孟尝君一类人物了。这个人确实复杂,他过去干的事有的黑暗肮脏血腥得不能见人,但见到他时,却觉得他文质彬彬、行侠仗义,像个大慈善家。他是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对抗日又似乎从“一·二八”开始就表现出一些爱国的血性。他是帮会头子,是商人、银行家,有几十个董事长、理事长一类的头衔,可又是政界人士,是要人了!现职是赈济委员会常委。抗战爆发后,到香港住闲的一段时日,童霜威知道杜月笙在香港实际是老蒋私人驻港的总代表,担负特种任务,家住九龙柯士甸道,白天总是过海到香港,在豪华的高罗士打行大酒店办公同各方接触。那时,童霜威在香港,因为抱着隐姓埋名的打算,根本不想去接触杜月笙。童霜威回上海后,那次张洪池约在“皇宫”咖啡厅见面,谈到“上海党政统一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就是杜月笙。那么,现在该不该去同杜月笙见见面呢?……一个上海的“大亨”要比中央的一个巨公值价。对杜月笙这个矛盾复杂的人,童霜威的心情也是矛盾复杂的。略一思索,感到自己现在孤单无援,前途茫茫,新来乍到重庆,无论如何不能自己也孤立自己。清高狷介得过火,何如中庸一点得好。因此,欣然点头说:“好呀!本来是熟人,见见面好!”他此时倒对乐锦涛的关心有点感激了,觉得这个蒙古族的中委,确实参明佛性,还是很厚道的。

车到渝光书店门前时,乐锦涛同童霜威约定明晚七点借车来同他一起去“范庄”。然后,童霜威下车同乐锦涛握别回到住处。

上了楼,见家霆正同冯村在聊天,两人脸色表情有些异样。见童霜威回来了,都起身迎接,先问他去于右任处的情况。童霜威一五一十说了,并将乐锦涛约去同杜月笙见面的事也说了。家霆见爸爸脸上有汗,起身给童霜威倒洗脸水,童霜威宽了衣,擦着脸和上身,对冯村说:“我对杜月笙近几年的情况了解不多,尤其是他到重庆后的情况更不了解。你知道这方面的事吗?”

冯村给童霜威斟上一杯开水,介绍说:“杜月笙到重庆后,主要是在做中华实业信托公司的董事长。这个公司究竟干什么,外人弄不清,听说同孔祥熙和戴笠都有关系,生意做得很大。他上有委员长的倚重,又有孔、戴合作,生意自然好做。原先在港、沪的门徒,大都已来重庆,他又善于结交川帮袍哥[9],一心想学梁山泊上的宋江做及时雨,听说他周围有些人建议他将来丢弃‘恒社’[10]这种帮会组织,正式组织一个政党,以便在将来行宪时的国民大会上取得地位。他认为很对,所以正在尽量网罗有名望的人想抬高自己。”

童霜威擦罢了脸,坐下来挥着扇子说:“是呀!这一套他当然是懂的。他战前在上海就常夸耀自己有‘八千子弟患难相从’。现在,既有组党的打算,自然会招贤纳士。不过,他这样的人能组一个什么党呢?中国还有必要再增加一个青红帮的党吗?老蒋能同意他组党吗?……”

冯村点头表示同意童霜威的见解,说:“可是这种怪事确实有!四川社会一向是袍哥的天下。杜月笙来后,听说军统戴笠和他出面,约请各地流亡到四川的帮会首领想成立一个大联合的组织,全名为‘中国人民动员委员会’。这事还正在进行呢!”

童霜威端起冯村斟的开水喝,有点疲劳和感慨地说:“本来,要去同杜月笙见面求他援手,我心里也很踌躇。可是冷静一想,连一枝之栖都没有,又怎么在此抗战抗下去?况且,中央要人都在同他来往,我又何必唯我独清?”

冯村点头,说:“天下事复杂。杜这个人有罪恶,但听说在抗日救国上,他也有意无意地做了些好事。他是个会看潮流也识时务有点两面的人物,同他见见,并非同他沆瀣一气,没有什么不好。”说到这里,他忽然脸色严肃地说:“秘书长,您去于院长公馆时,这里出了件怪事!有个人来看望您,把家霆吓了一跳!您回来时,我们正在谈这件事。”他是看到童霜威回来休息了一下,心情似乎平静些了,才说这件事的。

童霜威看看家霆,见家霆脸上神态仍旧有些紧张,问:“谁来看望我了?”

出乎意外地,家霆说:“我正要告诉您呢!您说怪不怪?是张洪池!”

“张洪池?”童霜威像有条螫人的毛虫掉在脖子里,简直受不了,手里的杯子也险些松了手,大声说:“真是他?”

家霆点头:“当然是他!您走后,冯村舅舅也不在。忽然有人来找,我下楼一看,以为见到了鬼!吓了一跳!您看——”家霆将桌上一张名片递过来,说:“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童霜威接过名片一看,果然是张洪池,衔头印的仍是“中央通讯社记者”。

童霜威一拍桌子,说:“真是青天白日鬼魅横行了!他……他怎么也会来了?……”也不知是气愤抑是紧张恐惧,手在发颤。

家霆继续说:“张洪池给了我名片,对我说:他也刚从上海来重庆不久。从报纸上看到消息,知道童秘书长也到了重庆,很高兴。他是通过报社得到地址来看望的。又说:是叶秋萍局长派他来看望的,说叶秋萍要同您见面谈谈。”

冯村在一边插嘴说:“据说,张洪池有个妹妹也在他们机关里,是个‘花瓶’,同叶秋萍关系密切,张洪池所以很得叶的信任。”

童霜威皱着眉来回踱起方步来了,说:“真是一盆糨糊。我脱险来到重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谢元嵩来了!张洪池又来了!他们这种人是不明不白的。谢元嵩且不说,这张洪池明明是投靠了‘七十六号’的呀!谢元嵩出国考察了,张洪池仍又是以中央社记者名义干特务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头脑并不简单,可这些事也太复杂得不可思议了!”

冯村好像在听外边街上小贩叫卖“炒米糖开水”的声音,这时说:“现在外边都知道有所谓‘曲线救国’。特务政治,他们要真就真,要假就假。阴谋中有诡计,堂皇的幌子下有不可告人的罪恶。钟馗捉鬼,其实钟馗也是个鬼!看穿了这些,也就不奇怪了!”

童霜威沉吟不语,稍停,说:“见叶秋萍是必要的。我本来就想见见他,看他怎么说。我等着他来!”烦躁地来回踱起方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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