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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听夜声寂寞打孤城,春潮急”(1941年3月—1941年10月)(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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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的家早已经给毁了!”家霆叹息。

“我们都没有自由了。”童霜威轻声说,“我怀疑楼下的蓖麻籽株式会社可能是个日本特务机关!”

家霆点头:“是呀,都是日本鬼子!有军人,也有便衣!”他又问:“刚才陪您来的是?”

“上海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的一个小爪牙!在苏州寒山寺就是他一直陪伴监视的,你要注意!”

“爸爸,无论如何,我同您在一起了,这我高兴。我要告诉您许多事情。”家霆恨不得立刻把长时间里的一切都告诉爸爸。方家的情况变化不大;但自己同欧阳素心的事要告诉爸爸;舅舅柳忠华通过欧阳素心介绍已经在同欧阳筱月一起做生意的事,也要告诉爸爸。他说:“爸爸,首先是您的身体,我要您好好保养身体。”

“冷面人”上楼送热水瓶来了,说:“童委员,以后,伙食还是由我给你在下面厨房里做。少爷也来了,可以一同侍候你。上边关照过:你闲来无事,可以下楼在花园里散散步,逛逛,种种花草,前边池塘还可以钓鱼。我会给你准备钓竿的。但你身体不好,外边也不安全,所以就不必外出了。要用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买,让少爷给你出去买也可以。”他说到这里,恭恭敬敬对着家霆说:“少爷嘛,当然可以出外走动。其实将来在南京上学多好!现在,南京很热闹了!看电影、逛新街口的商场,玩玩名胜古迹都可以。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是。”

这个苏州人,自从在寒山寺同童霜威处过一段时日,现在只要他主子不在,由“冷”似乎变得“热”一些了。说完,他恭恭敬敬又下楼去了。

童霜威默然无语。童家霆明白爸爸是继续被软禁,但听说自己可以出外走动,倒有点出乎意外,心想:我倒要找机会出外遛遛,看看南京城现在是什么模样?又不禁想:如果有机会,我也要到中华门外雨花台去看看舅舅给妈妈立的墓碑。……

童霜威百无聊赖,禁不住站起身来踱步。他走近窗口,想看看风雨中故园的情况。从楼上雨水淋漓的玻璃窗里望下去,早先锦绣一般的两亩多地的花园里,现在是一片荒芜。风雨中,被雨濡湿了的竹林中,翠竹东倒西歪,原来那些亭亭如盖的雪松和虬生苍碧的龙柏,都已被砍伐掉了,剩的树桩孑然孤立。前边,流动着潮湿雾气的清水塘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像个伛偻的老人披着蓑衣蹲在灰蒙蒙的芦苇丛中。自从潇湘路上盖了这幢洋房,这株树就存在,它经历过一个个春夏秋冬,见到过这里的盛衰,也看到了这里经历的战乱和发生的一切。可惜它不会说话,不然,它将会叙述多少故事呀!

花园中央的琉璃瓦八角亭,早先色彩绚丽,现在倾坍成一片废墟了。原先平整如茵的草坪乱草蔓生,有一棵被砍倒的大树躺在那里腐烂。野草已将一条通往清水塘边的煤屑路遮没。竹林旁原先堆满柴火的柴房也被拆毁,搭上了一排幕棚。早先的汽车间敞开着,当然已经没有尹二驾驶的“雪佛兰”了,门边放着的是一辆日本军车。风雨中,整个花园,惨淡孤寂,罩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潇潇的雨声,淅淅沥沥,响个不停。

童霜威和家霆静静站在窗前,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头。童霜威不禁想起了元朝萨都剌的词来了:“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他倦慵地呆呆回转身来,叹息一声,轻声对家霆说:“唉,我是学法执法的人,讲的是司法独立和四级三审[3]或三级三审[4]那一套,那时对司法界的一些黑暗丑恶现象也多有不满,但现在他们是无法无天,杀人、关人随心所欲!亡国奴是宁可死也做不得的!”说完,苦笑一声摇头,“我太书呆气了!”

家霆轻声问:“他们这样做打算把您怎么样?”

童霜威苦着脸说:“还不明显吗?软禁在此,既可继续盗用我的名义,又可杀鸡吓猴。他们采取了古代匈奴对于苏武的办法,希望我效法李陵。如今把你又弄来做了人质,他们就更放心更得意了。”

家霆咬着牙说:“爸爸,该怎么办呢?”

童霜威穷愁地说:“如今身不由己,只能从长计议了。过去,中山先生逝世前曾语重心长地说过:革命党人不能被敌人软化。气节,我是奉若神明的!就像你舅舅提示我应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其实,他不说,我也懂!人生,大不了一死就是。我不怕!只是你不该来。你来,解除了我一些寂寞,却增加了我许多牵挂。何况,你又荒废了学业。”

“不是我要来……”

“是的!这些干特工的人,最会打听人的隐私,他们一定知道我疼爱的是你。”

听爸爸这么说,家霆伤心,眼睛发酸,却无法拿出安慰爸爸的话语和方法来。

从此,父子俩在潇湘路一号旧居的二楼上开始了痛苦的、自己无法主宰命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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