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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孤岛岁月,黄浦江,水滔滔(1939年7月—1939年8月)(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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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丽清鼻子里笑了一笑:“骨气多少钱一两?说来说去你总是在屋里孵豆芽!现在做人要讲究实惠!要有钞票赚!能实惠,有钞票,死人也不要管!人家汪精卫,官比你大得多,他带了一大批人来,许多人本来的官职都比你大!人家不怕,就你怕!我觉得江怀南说的蛮有道理。立荪也说,你是放着金元宝不拾,放着唐僧肉不吃!男子汉大丈夫胆小如鼠,太不合算!”她这一向,“合算”、“不合算”像口头禅。

童霜威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神经一阵痉挛,肚子也要气破,庸俗而无爱国观念的女人无理可喻,耐心扇着扇子说:“丽清,别的不谈了。反正,我同你商量,你放我走!不要在经济上这样束缚我。我在上海无可作为,去到那边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方丽清撇撇嘴:“天晓得!难道那边有个大官等着你去做?难道那边有汽车洋房等着你去坐和住?要有那么好的事不早就兑现了,你为什么还要回上海来?不就是因为在汉口在香港没人理睬你才回来的吗?现在再去,我看还是一样。去做瘪三受人冷落有什么好?要叫我说,你就偏要在这里争口气,偏要想办法在这里做大官、发大财气气他们!”

“我回来主要是在香港有危险,你又在经济上卡我……”

“危险!你又要去干什么?”

“政治上的事你不懂!”童霜威浑身出汗。

方丽清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不懂的?狼走天下吃肉,狗走天下吃屎!你不为我着想,也该照应照应立荪和江怀南他们嘛!他们都赞成你出来争口气,当个靠山,难道他们都是屁事不懂的猪头三?立荪顶有眼光了,向来不做蚀本生意,听他的话错不了。江怀南也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不合算的事他不沾手。你不要自己发傻还以为人家是戆大!”

童霜威几乎是要哀求了,用手帕拭着汗,说:“让我走吧!去趟香港。原因早说过千百遍了。要是不答应我走,将来我倒霉你也要遭殃的。你愿意跟我走就一起走,不愿意就暂留上海。我在香港或去重庆安排好了,马上接你去当官太太!”他有意把话说得俗气些,来迎合她。

方丽清默不作声,看上去是在思索。将发卷好,准备睡了,她忽然说:“好吧!要走也不要太急。蒸笼一样热的天,怎么上路?天凉快些你要走就走好了!”她想起了自己同江怀南旧情复燃,突然说不出对童霜威有一种什么厌倦。将他送到外埠去倒也好,落得自由自在些。只是江怀南既可爱又滑头,心里想的摸不准,也难驾驭,把童霜威放在身边,对江怀南还有点牵制和吸引的用处。决定拖他一拖,许诺到天凉后再说。

见她态度起点变化了,童霜威有三分高兴,敲定地说:“好,那就依你这么定了!七月快过去了,八月快来了,九月秋风一起,我立刻走!”

方丽清点点头,蚊子似的轻轻“唔”了一声。

今天一早,睡到九点钟起床。吃罢早点,方丽清约“小翠红”做伴去逛小花园昼经里一带买绣花鞋去了。三楼上的巧云同楼下的“老虎头”忽然吵起架来,吼骂成一片声。

“老虎头”在楼下高嚷:“……昨天是双日还是单日?……要勿要面孔?”

巧云在三楼也不让步:“有本事就不要吵闹!我又没有叫他来!有本事你叫他去呀!”

“老虎头”高骂:“你不要脸!”

巧云回骂:“你才不要脸呢!”

“你个狐狸精!”

“你个老虎头!”

以后就骂开了,什么难听骂什么。听到吵架声,仿佛能看到“老虎头”龇着牙,也仿佛能看到巧云用手在点点戳戳。巧云近来发了胖,雪白的手圆鼓鼓的,手背上有四个洼洼的窝儿。

在方家,婆媳勃、姑嫂斗法的事不太表面化,方立荪的大小老婆吵架却是家常便饭。天,一早就热,使人烦躁。童霜威听了吵架,心里更发躁,想:我真是同猪牛马羊这些畜生住在一起了。像什么话!心里明白这是方立荪昨夜在巧云处住宿的结果。这时,只听到方老太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用一种长辈的吆喝腔调高叫:“你们还有点管教没有?一早就吵吵吵,像什么名堂?还要脸皮不要?”

这一训,各打五十板,楼下和三楼的骂声停了。童霜威耳朵里清净点了,拿起一本《淮南子》想看,又没有心绪,看见桌上放着吃剩的稀饭和几碟油汆果肉、炸豆瓣、火腿片等小菜,阿金尚未收去,忽然怀念起南京来了:战前,南京的吃出色,早点有所谓“四绝”,那就是回民集中居住地区七家湾的清真馆子李荣兴的牛肉汤,物美价廉,别饶风味;乌衣巷附近武定桥下的包顺兴小笼包饺店的包饺,个儿小,皮儿薄,卤子讲究;中华门内贵人坊清和园的荤素干丝,用小磨麻油调味,外加切碎的嫩姜丝,鲜美可口。此外,是门西殷高巷内三牌楼的烧饼,特别酥脆,把火腿、香肠、大葱等材料拿去,可以代为加工。……想到这些,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实在也是闲居得无聊之至了,并非贪饕之徒,却在想起吃的事儿来了。有点感触,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与南京有关的那些人和事,沧桑之情充塞心头,又闷闷来回踱起步来。

正踱着步,忽见“小娘娘”方丽明急匆匆拿了张名片进房了,说:“姐夫,楼下来了个客人,回他说你去香港了,他哈哈大笑,递了名片,说:‘我是他好朋友,以前来过,不必骗我。’你看怎么办?”

童霜威接过名片一看,是张布纹纸空白无头衔的名片,原来是谢元嵩。好呀!谢元嵩到底现在在干什么?他本是两广监察使,现在不知怎么了?他一会儿去香港,一会儿又回上海。他本是汪系的人物,现在同汪精卫有没有关系?想到这些,心里警惕,但此刻心情寂寥,又想着九月可以离开上海,心里既轻松悠闲又兴奋激动。谢元嵩来,倒急切想见面谈谈,既可了解外界形势,又可解除无聊、寂寞。人到他这种景况时,似乎特别需要友谊了。虽然觉得谢元嵩这人面似憨厚实际油滑,同他相交要提防吃亏,但觉得他还不是阴险毒辣之人,还不至于害我。不见他也不合适,家霆与他儿子谢乐山有交往。此时他来叙叙极好,马上对“小娘娘”说:“请请请,快请他上来!”

“小娘娘”快步出房下楼去了。童霜威也整整衣扣出房去迎接,走到楼梯口,听见脚步声和谢元嵩的哈哈声,谢元嵩正由“小娘娘”陪着上楼来了。

童霜威在楼梯口拱手,笑脸相迎说:“啊啊,元嵩兄,久不见面,想念得很哪!”

谢元嵩哈哈笑着上来,手执雪茄,说:“啸天兄,你藏龙卧虎在此,戒备森严。如果不是我心中有数,准被拒之门外了。哈哈,我也很想念你啊!”

握手寒暄,一同进房。“小娘娘”送了泡的香片茶进来。童霜威见谢元嵩穿一套白哔叽西装,额上全是汗水,叫“小娘娘”去把楼下客堂间里的华生电扇提来开了扇扇。两人推心置腹地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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