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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四十五点都不友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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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九年, 九月, 郡国二十四螟。

螟是一种生活在稻茎中,以髓部为食的害虫,和蝗虫的江湖地位差不多, 对古代的农业影响极大。一个处理不当, 动辄就要引发饥荒。但是像西晋这样, 二十四个郡国同时都遭了螟灾的,也实属罕见。

大灾之后, 必有大祸。

因为遭灾往往要导致一系列极其恶劣的连环反应。好比赈灾不力。古代交通不便, 遭灾的消息一来一回, 就能耽误数日, 更不提还有可能瞒报、误报;哪怕朝廷对灾难的处理有一套固定的模式,这些办事效率与树懒有一拼的官老爷们,也并不会快到哪里去,因为遭灾的又不是他们和他们的妻儿,想要感同身受是绝不可能的;待灾款好不容易下发了,还有各地官员的层层盘剥……所以, 朝廷赈灾的速度, 总是赶不上灾难蔓延的速度。

凶歉之年, 瘟疫滋生, 饿殍遍野, 有时甚至还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华夏的普通老百姓大多的愿望, 其实都很淳朴, 不过“吃饱穿暖”四个字而已。他们还十分善于忍耐与退让, “吃饱穿暖”还能榨干成两个字“活着”。这就是他们对生活全部的期望与向往了,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当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底线被践踏,忍无可忍时,那就没办法再忍了。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那为什么不造反呢?

今天落草,明天起义。

各地的起义军往往还会遥相呼应,从者如云。

这种情况下,晋武帝颁布过的很坑的一条政令的弊端,就暴露无遗了——罢洲郡兵。

郡兵就是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始于秦朝,发展于汉代。各地方上的山贼土匪、闹事起义什么的,基本都是郡国的都尉调遣将士一拥而上,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也是皇帝制衡各地拥有私人武装力量的藩王一种手段。

这样一个听起来满酷炫的政策,为什么会被晋武帝废除呢?

因为生性多疑的晋武帝,觉得导致东汉末年军阀割据,群雄逐鹿,很大的原因就是地方上有兵权,听调不听宣,养大了臣子的野心。事实上,晋武帝的父亲司马昭就曾是曹魏的大将军。这个经验给了晋武帝一个奇怪的脑洞,臣子一有兵权就变坏。

未免这样的政变再次发生,晋武帝就大刀阔斧的把郡兵给罢免了。不仅如此,他还罢黜了刺史的领兵权,执行的特别彻底。

各地刺史没了兵权,确实是不太可能造反了,却也在别人造反时无力招架。

兵贵神速。但很显然当由朝廷派兵时,根本快不到哪里去。先要皇帝能听到消息、再到朝臣商量、调符派兵赶过去时,有可能一伙本来只有几十个人的带有黑涩会性质的小团体,就已经发展成真正意义上成百上千的起义军了。拿对付几十个人的兵力,去正面杠上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这不是搞笑呢嘛。

更糟糕的是,晋武帝罢了郡兵,却反而松了对各地藩王的管制。没有了郡兵制衡,上面又管的松,哪怕是没有野心的藩王,都有可能被养大野心,更何况那些本就野心勃勃、不服气让个傻子当继承者的皇子们。

纵观历史,“王不带兵”政策下的王朝中皇亲造反的几率,远远低于藩王有自己力量的王朝。

“要么地方和藩王都没有兵。要么地方和藩王都有兵。”卫玠的有限,只能到这一步。

拓跋六修却觉得卫玠已经很棒了,在幻境里道:“晋武帝的罢洲郡兵,为以后留下了很大的隐患。”

哪怕在司马衷上位后,老臣们一看不行啊,重新又匆匆恢复了郡兵制度,羽翼渐丰的藩王也已经没办法被遏制住了,甚至因为恢复了的郡兵制而反弹的更加厉害。

什么贾南风乱政、九品中正制、世家门阀,其实都在其次。因为东晋搞的也是这一套,但东晋却成功蜗居南方,与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论持久战了好几百年。虽然东晋始终没能打回长江去,但北方的几国也没能打过长江来。

好学生卫玠正襟危坐,努力记忆着拓跋老师教的种种东西,偶尔眉头紧锁,偶尔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比拓跋六修枯燥的讲述精彩多了。

频频被幻化成现代成年模样的卫玠吸引去注意力的拓跋六修,若不是能一心二用,指不定要出多少丑。

等拓跋六修讲完了,卫玠这才举手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咱们这次的螟灾,并没有引发一系列的后果?”

“历史上,这次的螟灾也没爆发,只是引起了一系列的后果。好比我一直觉得石勒当年的家道中落,就是因为这次的螟灾而起。”

不管是晋朝内的少数民族地区,还是旁边的‘邻居’,都是受害重灾区,死的人最多,赈灾款项下发的却最少。

“更不用说这一次你祖父提前知道了大灾将至,已经做了尽可能多的准备。”

卫老爷子关注各种天灾,一方面是可以借机搞搞封建迷信,弄死一两个政敌;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他既然知道了未来,要是还没有做好赈灾、甚至是降低受灾程度的准备,那他也就是不是史书上那个忠允清识、有文武之才的卫瓘了。

尤其是卫玠伯父卫密做官的卫家老家河东郡,对这次天灾的处理最是得当,有提前准备好的粮草和草药,赈济及时,饿死的人很少,瘟疫也得到了合理的控制,并没有蔓延开来。晋武帝对此大书特书,进行了很有节奏感的表扬,最后甚至赞卫密堪为天下地方父母官的表率,赏银无数,并赐了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卫瑜官身。

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赏银和赏卫密的儿子,不提卫密的官职半分,只是因为晋武帝和卫瓘都在等卫密三年期满后回京述职,好赞足了功劳一次性给个大的。

在螟害被遏制之后,卫老爷子就联合灵台丞(太史令的下属官吏),对太史令和杨骏再次发难。卫老爷子为对付政敌准备好的手段,并不会因为杨骏的告老而就此罢休,因为二杨还在朝中担任要职,杨骏的姻亲、旧部也大多对杨骏起复抱有着特别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杨骏一天不倒,他就有可能重新回朝,一如你舅舅那样。”拓跋六修给卫玠细细的分说道。

拓跋六修过去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只会一味的打打杀杀,觉得只要能知道如何排兵布阵、领将打仗就行。直至他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笼络各部、设计杀死,经历了偌大的苦难,他才在痛彻心扉后明白,软刀子杀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盘亘于历朝历代的皇宫朝堂之上,睁大眼睛看,竖起耳朵听,耐心琢磨,反复推演,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跌倒在同一个错误上。

当然,拓跋六修没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过能看着卫玠避免这些,也让他觉得自己没白学。

当杨骏收买太史令,篡改天机,以谋私利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朝堂震荡,晋武帝最为光火。因为晋武帝觉得他此前种种的怀疑成真了,此前连年的灾祸和不顺利,果然是杨继后和杨骏方的他。至于在杨骏告老后,为什么还会有螟灾,很简单啊,因为还没有废后,杨家还在!

彻查!必须彻查!

这一彻查,杨家此前排除异己、残害忠良、收取贿赂、侵占良田的种种罪行,便都被翻了旧账,案牍累累,罄竹难书。

本只是告老的杨骏,不仅被夺爵抄家,还要押解受审。无数曾遭他打压的人,都在使尽浑身解数的让他翻身无望。他的两个弟弟也一并被百官弹劾,罢免了全部的职务。他们昔日的好队友荀勖,在这其中出力颇多,原因很简单,二杨在贾南风被废的事情上半路背信弃义,就不要怪他事后翻脸无情!

而杨继后看似老老实实的在闭宫反省己过,实则却在暗中频频给父亲、叔父以及获罪的贾南风传递宫中消息,正在秘密策划如何哄回傻太子好咸鱼翻身。

晋武帝就这样半是真的动怒,半是演戏的,就轻松废了后。

没了皇后,失了太子心,杨家彻底跨了。

依附于杨骏的人,在看不到希望后,便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作为杨骏主簿的潘安,在被抄家的官兵赶出杨府时,王济还特意赶去了围观,他自请领了这次的抄家任务,就是为了看看潘安。

有句话叫“知道你过的不好,我也就放心了”,这就特别适用在王济和潘安身上。

两个加起来近百岁的美中年,在落败的杨府门口对视了个正着。

王济紫色华服,潘安粗布葛衫。一个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一个还是那个自负其才而郁郁不得志的小小愤青。

潘安对上王济时,总是忍不住脾气:“你来看我笑话?”

“是啊。”王济直言不讳,他慵懒的依靠在朝车的门板上,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中二病模样,“他人讥我,辱我,笑我,我为何不能讥回去,辱回去,笑回去?你还记得当年你因为做贾公(贾充)幕僚而被引荐入朝时,自以为是的在宫殿大门上写下的那些话吗?”

潘安没说话,但他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

一次性骂了仨,从王济到王济的两个姐夫,三位齐名的当世之才,在潘安口中就没一个好的。他觉得他们不过是比他多了个好出身,这才获得了晋武帝宠爱,他们身居高位,实则尸位素餐,并没有真正的才华。

“你如今还是这么认为吗?”王济俯视着潘安,一双睥睨凤眼,比利刃还要锐利。

潘安脸色都白了,咬着唇,没说话。他当年形貌姝丽,又满腹经纶,年轻气盛,追捧者众,连清谈领袖乐广都曾直言若没有安仁(潘安的字)润笔,他断不会写出那样的锦绣文章。盛名之下,他便乱了心,移了性,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在被贾公推荐入朝后,却没能得到晋武帝重用,反而见行事张狂的王济等人备受推崇,心中一时不平,便闯下了弥天大祸。

哪怕和峤脾气好,不介意潘安的话,那还有王济和裴楷呢,他们断是不能忍下这份屈辱的。在王济看来,别人可以谴责他的职业道德(反正他确实是不干活儿),但不能侮辱他的文学素养。

于是,潘安便被贬到了桃花县为官,后因为治理好了一方水土这才得以回京,攀上了杨骏。

结果……

“靠谁谁倒,你可真能啊。”王济见潘安不回答,便乘胜追击,继续毒舌道。他本就不是他姐夫和峤那样胸襟宽广的人,他承认,那又如何呢?他就是这么气量狭小!凭什么别人骂了他,他就不能骂回去?他就要骂!

潘安的头低的更深了。

“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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